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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丨苏斐:我与母校芜湖一中

苏斐 新三届 2020-09-03
 
作者档案
本文作者


苏斐,1953年生于合肥。1970年初中毕业于安徽芜湖一中,七二届芜湖一中高中。毕业后十年学过工做过代课教师,1982年考上公务员,1985年电大不脱产毕业,1984年进入省市森林警察序列,从警18年,2002年机构改革时提前退休,时为二级警督警衔。退休后出国带外孙,同时陆续发表短文小说等千余篇,笔耕不缀。


原题 
我与母校芜湖一中





作者:苏斐



这算是芜湖一中的一段编外野史吧?


芜湖一中百年校庆时,我这个曾在芜湖一中前后呆过十年之久(上学和留校)的人,居然没有收到母校的邀请函,理由是我们文革期间入校的几届学生不算数——这算是怎么回事?!我们从少年走向青年最美好年华的中学生生涯算是白瞎了吗?


 闲话休提言归正传,安徽省芜湖市有个著名的省重点中学,也是全国重点中学的前甲之一,那就是我的母校芜湖一中。

2012年在香港与老同学香港中文大学纬纶化学院院长、中科院院士吴奇合影 


芜湖一中是个百年老学校。它的前身系创建于清乾隆年间的中江书院(1765年)。1903年,书院改制更名为皖江中学堂,从此这所百年名校进入办新学(中学堂)的历史过程。在这里,许多革命家、思想家、教育家、学者留下了光辉的足迹,著名的历史人物有严复、陈独秀、刘希平、高语罕、蒋光慈、沈泽民、曹渊、吳组缃等。


新中国诞生后,芜湖一中为国家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,如著名数学家钟家庆、中科院院士卢强、中科院院士、清华大学原校长顾秉林、中科院院士周远、中科院院士吴奇等。


1966年以前的芜湖一中,新生入学第一课便是校史教育,站在那幅辐射全国的历届知名学子分布图,每个新生都会豪情万丈,其中包括我的哥哥,他多次在我们弟弟妹妹面前描述那副场景。


 百年校庆时我们文革期间入校的学生不算数,可是我的同班同学吴奇,因为是中科院院士、美国物理学院院士、港中大化学院院长却被盛情邀请;同班同学朱德祥,当时的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也被母校邀请并且是坐主席台的贵宾。


左3为芜湖市委原副书记常务副市长朱德祥同学


我是1966年小学毕业直接分配到芜湖一中的,直到1977年我离开芜湖一中另谋生路,我在这个学校呆了10以上年,我恐怕是芜湖一中历史上呆得时间最长的学生,见证了文革十年芜湖一中最不堪的一段混乱历史。
 
【一】 
1966年到1968年
 
 
我是1966年进芜湖一中的,正赶上文革初期红卫兵批斗抄家正酣。


从中一(芜湖一中文革前初中部不叫初一初二,而叫中一中二。那时一中是五年制试点,一、二年级要读完整个初中课程,为与其他学校有所区别,才叫中一,中二)到高三的学生们和北京的红卫兵一样,把自己的老师以各种罪名揪出来批斗甚至大打出手,我哥哥每天在吃饭时兴奋的报道:xxx被剃阴阳头了,xxx今天在批斗会上被一脚踢得跪下了.....等等学校揪斗老师的新闻。


我们初来乍到没有老师可以揪斗,班主任杨秀珍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,每天只是开会也不敢管我们。记得我曾跟在学哥学姐后面看抄校长刘乔的家,在刘乔家的战利品里看到从未见过的麻将牌,获学长们的允许拿了一枚“发财”回家。


接着没课可上老师同学都不见了踪影,我自己家因为文革一开始就遭冲击,父亲被批斗游街家被抄,所以对家里叫“生无可恋”跟在学哥学姐后面混,参加了芜湖一中敢死团。住进了科学馆二楼北边的房间,那里是敢死团的地盘。


芜湖一中与敢死团对立的红卫兵组织叫“红大”,敢死团属于芜湖联动派系,“红大”属于芜湖三筹处派系。敢死团和红大的头目都是高三的,敢死团头头有傅法义、许诗金等;红大头头有高志远等。芜湖一中东边山坡下是一个很大的操场,与芜湖地委所在地张家山只一墙之隔。我家住在张家山地委大院,上中学时没走过一中大门,都是直接从围墙缺口(总是有人扒出墙洞)处进入学校。


几年前我曾写过一篇博客叫“我见过许多死人”,有一段写芜湖一中文革武斗中学生打死学生的事情,节选如下:


我见过很多死人,都是在文革中。


芜湖一中是一个普通的中学,文革武斗中就死了8个学生。

一中敢死团死亡学生名单:胡晓九、傅永国、王广琛、吴诗桐、石全。
一中红大死亡学生名单:李光、张达聪、周以林。


左起胡晓九、傅永国、王广琛、吴诗桐、石全(右上小照片)


很遗憾没有收集到李光、张达聪、周以林3人的照片,照片背后的文字材料是敢死团成员娄有成40年后的反思文章,娄有成虽然没有被打死却付出了13年的牢狱生涯以及终身代价。 
 
(现在还有几人会记得死者?随着他们的亲人逝去这些人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,笔者经过反复寻踪确定了以上名单——这些十几岁的芜湖一中学生,不幸死在文革武斗中。)


一中“敢死团”和“红大”两派红卫兵势不两立,十几岁的中学生心智尚未成熟正处在叛逆期,二派从最初的打嘴仗(都说自己是保卫毛主席的,对方是保护资产阶级司令部的)迅速发展成武斗,抢了部队的枪支弹药占领教室驻点各自为阵,每天放高音喇叭互相对骂,放冷枪射杀对方,甚至袭击对方抓人打杀泄愤。


王光琛长得块头很大,是一中“敢死队”的一员干将。他被红大学生抓到捆绑起来关在房间内,用麻袋蒙住头几个人轮流用体育铅球将他活活砸死;胡晓九在芜湖“7.13”三筹处对联动的血腥镇压时,被“三筹处”的人持枪一路追杀打死在芜湖县的一条河渠中.......


“红大”一个叫李光的学生,两派对峙时被敢死团学生击中身亡(文革结束后放枪打死李光的娄有成被判13年有期徒刑,在这场文革武斗中学生双方都付出了惨痛代价),红大学生抬尸体游行最后把李光葬在神山市烈士陵园最高处中央,树了一块巨大的碑,文革过后墓与碑被迁走不知所踪。
 
我那时刚刚进一中参加了“敢死团”是最小的成员,只当是好玩能在学校住宿吃食堂,跟那些学哥学姐们在一起哄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认为自己这一派是最忠于毛主席的,对方一派是“保皇党”。


武斗前夕我被父亲揪回了家不许出门。有一天突然听哥哥说高三的胡晓九被打死了,温和戴着一副眼镜的胡晓九经常去我们女生宿舍,还夸过我会写七律诗不简单,我对他既崇拜又有好感,闻讯他被打死在水塘边,从青弋江里打捞出尸体,我难过的要命哭得一塌糊涂,非要去参加敢死团的抬尸游行,最后被父亲看住未能去成。


一中大操场旁是黄土坡挖的大窑洞,里面堆满了武斗打死的人的尸体,都是用单位木制招牌或杂板草草钉个盒子装殓,东倒西歪一摞摞堆到窑洞顶大概有几十具尸体。


我家住在张家山与一中只有一墙之隔,天天到一中操场去学自行车,有时和伙伴们约好到窑洞看棺木体验恐怖。穿过东西透过光亮的窑洞通道四周都是死人的棺木,夏天因为尸体腐败的臭气,我们掩鼻强作镇定飞快地穿过窑洞——张家山地委大院里的半大小子包括女孩,几乎都玩过这种体验。


一中操场最恐怖的还不是操场旁边窑洞里的那些棺木死人,而是我哥同学的哥哥石全,一具孤零零的棺木就放在一中操场的跑道上无人问津,我学骑车时远远的就怕经过他,可是鬼使神差地每当骑到棺木前就直挺挺的撞过去,每次都吓得我弃车逃跑。


石全那具棺木被好奇的孩子掀开了棺木盖,露出了死人后又被人挑开衣服,春去冬来从一具尸体逐渐变成腐肉最后变成白骨,学生证等散落在棺木周围的草地上——还要听哥哥绘声绘色的说与死者弟弟的故事,真是毛骨悚然。 

1968年的某一天,突然听到敢死团老高三的一群人在议论,说是所有的学生红卫兵小将,马上都要被送到农村去上山下乡,印象最深的是高三才子秦秀春悲愤的仰天大呼“同学们,我们上当啦,现在不需要我们(造反),我们被抛弃啦!”


秦秀春8年后1975年4月才从农村回城,分配在搬运公司一大队与社会底层苦力为伍,秀才贫困潦倒50来岁时脑溢血过世。写过一篇芜湖历史人物的传记《张孝祥》,提笔想起当年那个个子高高戴副眼镜的白面书生,不由得扼腕叹息。


芜湖一中66届高中生是史上最悲催的一届学生,高三已经毕业没能上大学,这些精英才子的命运被历史开了个残酷的玩笑,成了上山下乡学生中的年龄最大者。高尔品因病残没有下放农村,留城分到市环城西路小学当代课教师,后到市文联,再调省文联。
 
1968年芜湖一中不但所有学生(从中一到高三)被下放农村,原校教师也被整体下放到宣城,我们这一届学生被退回小学上七年级。
 
1968年退回小学两三个月后重新分配,我又被分配到芜湖一中。


1968年重新分配到芜湖一中,在教师宿舍灰色平房前合影。二排中间4位分别是:孙栋华(安大中文系毕业生,实习副班主任,后任芜湖市文化局局长);朱宝珏老师;军代表周志山;班主任叶凤翔老师


【二】
东方红中学
1969年到1970年



1969年芜湖一中更名为东方红中学。当时的芜湖一中与三中合并校址迁往三中。那时芜湖市十几个中学合并分别改为东方红中学、延安中学、芜钢五七中学、八二五中学。中学的编制按部队编制,我们不叫班叫排,东方红中学三营(原一中学生,还有二营非一中学生)有14个排,1到7排是66届小学毕业生,8到14排是67届小学毕业生,我分在在3营5排。


至今有很多同学我记不住,因为那一届人太多太杂,大约有2千多人。


这一拨人是所谓的“小三届”,即66、67、68届小学毕业生。从1969年到1970年初中毕业,几乎没有正经八百地读过几天书,东方红中学时期的学生只干了几件大事:1,搞文革搞运动号召学生互相检举揭发(从抓现行反革命到家中有人卖菜卖鸡蛋的投机倒把行为);2,党的九大召开宣传;3,做砖挖战壕;4,军训拉练。
 
岁月蹉跎40多年过去了,初中很多同学我都忘记了姓名,唯独一位叫陆素芬的女同学至今记忆犹新。


新来乍到学校,陆同学属于那种内向话不多的人,每当开会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边不太合群,引起一些女同学不满(女孩子喜欢嫉妒)。头天有人说她假干净(资产阶级思想)坐在操场上开会,屁股底下还要垫上手帕报纸,第二天就是晴空霹雳——有人检举她把毛主席像坐在屁股底下,(那时的报纸哪天哪张没有领袖像?)现行反革命立刻交送学校革委会处理。


陆同学吓得魂飞魄散,走运的是她出生工人家庭全家查三代红彤彤的找不出动机,哥哥还是工宣队,经过他哥哥通融从轻发落,在全校大会上检讨过关,胆小矜持的她做梦也没想到爱干净能招致如此大祸,还记得当年在全校大会上检讨时她小腿发抖哭得像泪人一样。


还有一个印象是一次全校开大会,现场抓走一个学生说是写反标的(好像之前要每个学生都写几个字交上去对笔迹),据说是二营的。
 
东方红中学教师都是临时拼凑的,不是小学教师调来的就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,因为原来的一中教师都被下放到农村去了。


离开了一中校园也就失去了一中的文化氛围。东方红中学班上乱糟糟的,每个班都有五六十个学生,每天上学要带红宝书毛主席语录(专人检查),每天上课前集体朗诵林彪的《再版前言》,三呼万岁后再背诵毛主席的《老三篇》,再读毛主席语录,一套程序下来差不多就到下课时间了。下堂课依然如此,没有哪个老师敢直接讲文化课。


几十年过去了,英语课除了26个英文字母以外,合肥腔的“握克丝、派人思,安得数九丝”Workers、peasants and soldiers(工农兵);郎郎赖夫Long live chairmanMAO(毛主席万岁)依然朗朗上口没有忘记,毛主席语录更是倒背如流,根本不用翻书。


 男同学发明了用样板戏台词作弄老师,每天上课调皮的男士把课堂变成演样板戏的舞台,上课热闹哄哄的大家都很开心,完全没有学习压力老师也乐得轻松,实在难以评估这些教师的教学水平,叫管理员更合适。


女同学最钟情忠字舞(我一向以为广场舞就是忠字舞的前世今生)。1969年“九大”召开前后,是班上女生表演的黄金时期,学生不但在学校演还要上街演,市中心的鸠江饭店和陶塘(镜湖)边,学校的卡车上高音喇叭震耳欲聋为九大营造气氛。那个阶段学校班级的名人都是演样板戏的主角和调皮的男生。
 
1969年中苏关系紧张,毛主席发出“深挖洞、广积粮、不称霸”“备战备荒为人民”的指示,我们东方红中学连装装样子的上课都被彻底取消了,天天在学校挖战壕、挖土做砖头。每个排都下了任务排与排之间竞争,每天和黄泥巴掼黄泥巴(倒模具)累得不行,家里父亲还发火,说是花钱上学天天去做砖头,我们生怕父亲一怒之下不让我们上学了。


我们把老芜湖三中挖的坑坑洼洼沟壕遍布,一次校门口靠镜湖边出了车祸,大家停止挖战壕跨过战壕去马路边看车祸,结果在前面的战壕里发现了一个死人,后来听说是合肥过来自杀的,一天见2个死人记忆深刻。


军训拉练的苦一辈子难忘。


在家和弟弟一起打背包,松松垮垮七歪八扭怎么也弄不好,还争家里的军用水壶当然争不过男孩子,军帽军背包军大衣是当时最时髦的用品,只有我们老干部家存有零星所以也是炫耀的资本,那可是用钱买不到的。弟弟老绵羊(外号)有段军训往事让我们家人感概了一辈子。那就是军训轮到他值日烧饭,大清早起来发现鸡蛋不够(一人一个),他做好饭后硬是说自己吃过鸡蛋了,据说别的同学值日都是先吃2个再说的。


步行到当涂县我走到崩溃,满脚燎泡以后再也不敢轻易参加军训拉练,所以后来的下乡拉练没有印象可能没去,在此引用老同学董群的一段回忆:

为了“备战备荒”,我们这届学生背着行李等被疏散到繁昌县新林公社(步行70多里),我班女生分两组,每组13人左右住农民一家,地上铺了稻草,垫上带去的被子,一溜睡。没事干,就值班轮流烧饭。为省柴钱,上山砍茅草。早晨煮山芋干吃,没菜;中午吃白菜,晚上的菜就是腌的白菜边皮。估计部分男生受不了,偷农民的菜和鸡(据说),坐渡船到对岸的南陵县黄墓渡镇上抢包子,甘蔗等,乘渡船不给钱(其实只要2分),也不允许女生付钱,摆渡农民拿学生没办法。当时的班主任是葛兴家(字不一定对),还组织我们爬了一次当年游击队呆过的山洞(很长一段路都完全是在爬)。

总之,东方红中学上学期间,学生大部分时间都在搞阶级斗争,跳忠字舞读语录,挖战壕备战备荒、学工学农拉练中耗掉了。
 
1970年东方红中学初中毕业,当时政策是“四个面向”:1,到兵团(安徽合肥汽车发动机厂);2,到芜湖市一些工厂企业;3,上山下乡;4,继续升学。


那时候学校领导被工宣队掌控,学校工宣队中有一个姓计的女的原来是父亲地区卫校的学生造反派,有事没事就把我弄到学校办公室去训话,说我父亲是走资派有历史问题,要我和家庭划清界限等等,父亲说她公报私仇(在卫校被处分过)。


1970年初中毕业时我和孪生姐姐心里很是忐忑不安,进兵团进工厂想都不敢想,那一定是家庭出生好的同学的事,我们只求能继续读书上学就好了。


果不其然,据说工宣队反对我继续上学,还怀疑我的班主任朱厚坚老师(老五届大学生)为什么坚持要让我上学(朱老师对工宣队说:“如果不让苏斐上学,那这个班就没人应该上学”),工宣队长亲自调查,最后找我谈话我才知道此事,我很感激朱厚坚老师也很感谢那位朴实的工宣队长,在那种极左年代和思潮下,仍然爱才惜才让我能够继续升学。


我的孪生姐姐没有那么幸运,她在三营二排。她们班有个很会来事的女生许xx,跳出来贴大字报写决心书表示要带头上山下乡(当时很多同学被逼无奈只好下放了,但是这个写决心书的女生后来却没有被下放),配合校革委会工宣队开上山下乡动员大会。那红底黄字的决心书就是一道“催命符”,姐姐在强大的压力下被逼“二抽一”,为了我能够继续上学,她主动转了户口下放到农村。 


1970年我和孪生姐姐


初中阶段结束了,极少部分人没有下放,大部分同学作鸟兽散,飞到广阔天地里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了。 
 
【三】 
芜湖一中  
1970-1973年

 
从初中到高中毕业,我1966年、1968年、1970年前后三次进入芜湖一中。


1970年下半年,我又重回芜湖一中校园,昔日的东方红中学三营五排只剩下我、吴奇、朱德祥、董群(董群的母亲谢冠雄老师。是芜湖一中1954年的资深教师)等不多的十来个人,一中把我们66届留下的人合并成高预班(高中预备班),我和吴奇、朱德祥分在高预8班;1971年3月高预8班打散我和吴奇、朱德祥等被并入芜湖一中高二(4)班。至此,我和我的弟弟苏元元变成了同一届同学,他在小学比我低一届,后来在芜湖一中高二(2)班。


高二(4)班是67届小学毕业生,比我们年龄小个1、2岁,很多同学没有交集也不熟悉,因此我只跟邻居发小同是66届的田瑞英、杨琳、孙宪3个女同学来往频繁,当年总是在一起,后来自称为“四人帮” 。


第一排左起第5人为笔者,最后一排左起第4人为吴奇。 第二排左起第4开始依次为严映红、程继凯、周荣安;  右起第3人为罗擎珠,第4人为叶凤翔


这张照片在芜湖一中科学馆前面拍摄。1972年是文革的第7年,合影背后的科学馆门窗玻璃全无用木竹钉死,武斗时的痕迹仍然保留。
 
从1970年下半年高预班开始,我们总算真正进入了学生角色。


高中阶段一批安师大过来的女教师:赵世秀、罗擎珠、何其美、严映红等都非常不错,还有几位男教师如:治学严谨的语文老师蔡澄清(后任芜湖一中副校长);清高帅气的物理老师李辉(后任芜湖12中重点中学校长);诙谐的语文教师吴长清等,他们给我们这批求知如渴的、被耽误了好几年的学生带来了系统的各科文化知识,奠定了以后这批学生的文化基础。


在十年之后恢复高考时,芜湖一中72届许多学生都考入了大学,吴奇考上了中国科技大学;我弟弟苏元元和董群(芜湖市人大副主任)上了皖南医学院(因为那时家庭的原因不敢填名牌大学)。


写这篇文章时,不由得想起几位芜湖一中的恩师:朱宝珏老师,周荣安老师、叶凤翔老师,赵世秀老师。


我有幸遇到了几位恩师,即使在文革那种“知识越多越反动”的情况下,依然坚持给我们授业讲课,让我的宝贵青春没有完全交白卷。
 
朱宝珏老师,文革前芜湖市数学特级教师。他是我进芜湖一中第一个启蒙老师,初中阶段唯一讲课不扯政治的教师,对我的人生有着重大影响。我的青春期背负着黑五类家庭的帽子,只有在课堂上我能找到自信和感觉,朱老师就是那位慧眼识珠的人。


朱老师讲课嗓音又高又尖,指手画脚目中无人只有他的问题,每每解析方程式只要他的话音一落我就举手抢着回答,有时候并没有解析出答案就举手,抢到发言权再思考解答,朱老师丝毫不介意我破坏课堂纪律的行为,每次对我大加赞赏说我脑子来得快,我俩在课堂上那种默契心灵感应到了旁若无人的地步,我这个酷爱文学的人居然当上了数学课代表,朱老师之后也成了我家的座上客,他经常与我父亲谈天如同家人这是后话。在那个短暂的时期,朱老师顶着文革反对知识化强大压力,我们学到了那个时代同龄人没有学到的数学解析几何,后来上高中得以续上立体几何知识。
 
周荣安是印尼归国华侨,他在学校教英语。文革期间受读书无用论影响我不想学英文,酷爱文学的我跟在赵世秀语文老师后面,天天享受在语文课上被读作文和当语文课代表的快乐,可是有一天周老师突然宣布我为英语课代表,一人兼两个课代表是从未有过的事——无奈何我被逼得只好认真学英语,上新课前就事先温习,还要替周老师完成全班同学到我这儿一一背诵课文、甚至改英文作业的额外任务。


周荣安老师在改革开放开始的八十年代初就出国定居在加拿大,我们之间最初还用英文通过几封信(应周老师的要求),后来嫌麻烦,再后来到现在,那点英文早还给周老师了。
 
叶凤翔老师、赵世秀老师待我如师如母,潜意识中我一直把自己当作她们的孩子。赵老师经常星期天在家包饺子喊我去吃,还告诉我和饺子馅的绝招:先放油后放调料不出水。赵老师有4个儿子,那时也没有双休日只有一天假期,现在想想有那样的老师真是很幸运的事。


很难忘与赵、叶老师的两件事:

一次上语文课,赵老师说:XX夾着yi(尾)巴逃跑了,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那个“yi巴(尾巴)”是咋回事?赵老师也被全班同学搞懵了,问我:“不是yi巴是什么?“我说:“我们这里的人从小到大只知道尾[wei]巴二字,不知道还能念”yi巴“.......


叶凤翔老师是生物教师兼班主任,叶凤翔也是我前夫的芜湖一中班主任老师,前夫是芜湖一中65届学生,叶老师可谓是芜湖一中元老级人物。一次上生物课我在开小差(看小说),冷不防她提问我”什么东西含铁最高?”我自作聪明的回答:肉!引得全班哄堂大笑,原来叶老师正在给大家讲生铁锅炒菜的好处。
 
 最让人唏嘘不已的是程继凯老师。


程继凯是山东大学文科毕业的,高二(2)班的班主任、政治老师,深受学生拥戴。这位如陈景润般的书呆子,除了在课堂上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外,完全不懂生活宿舍里凌乱不堪,记得大夏天他的单人床上仍然垫着厚厚的棉絮,只是上面铺了一领草席。个子高大沉默寡言来自农村的他一直单身没有结婚,多次相亲未果。


1975年的某天在一中上班的我,突然听到程继凯发疯的消息,说是精神失常跑到山下大礼堂那边狂喊砸门,因为得知学校要调整教职员工把他踢出芜湖一中,书呆子不能承受(从大学毕业分配到芜湖一中已经十多年了)这样的打击,第二天就听说自杀了。


我们这届学子尤其是2班的同学听闻此事,个个义愤填膺无限惋惜程继凯老师,又找不到发泄复仇的对象一一历史淹没了多少好人,唯有学生心里永志不忘自己的老师,在此为程老师记上一笔。
 
周荣安和叶凤翔老师,还是先后推荐我留校工作的恩师。


赵世秀老师早在1990年代初,因为洗澡煤气中毒和媳妇孙女一起去世了。那时仅仅两三年时间,芜湖因为水煤气中毒死了二三十人(我姐姐也在之列),那种不安全的水煤气引起的事故后果惊人,听说有死者家属从英国回来和政府打官司,都没能讨个说法。


叶凤翔老师,我赶在她弥留前去医院看望了她,她戴着呼吸罩嚅动着嘴巴,我贴近她脸边才听出:“两个韩国仔(我外孙)还好吗?”我紧握她的手,如亲人般的感觉涌上心头.......


永别了恩师们。(估计周老师在加国要么年事已高要么也作古了)


1973年我与赵世秀老师合影


在叶凤翔老师弥留前看望恩师

 
【四】 
1973到1976年


芜湖一中72届高中学生毕业后,国家仍然执行的是上山下乡政策,这次连初中的“四个面向”机会都没有,只有一条路上山下乡。


72届毕业生几乎都下放了,后来每个班级推荐了2名民办教师,吴奇是幸运儿之一,我既不是班干又没有后台自然不在此列,这批民办教师不但躲过了上山下乡,还没有中断过知识的学习(当教师),我一直认为我们芜湖一中72届出了吴奇这样的院士科学家绝不是偶然的,72届出了许多优秀学子,在77年恢复高考以后,72届民办教师中很多人都考进了大学。


此时,我家5个兄弟姊妹(全部是芜湖一中毕业的)中已经有4个下放农村,我被迫弄了个骨折(左臂游泳摔断)病残证明,留城待就业。


1973年的某天,我意外接到母校邀请(周荣安推荐)去学校报到,尽管是临时工我欣喜若狂,1974年暑假后我再一次受到续聘(叶凤翔推荐),之后芜湖一中一直留我在学校,教学紧张时我就顶班教课,闲时在学校化工厂。同期留校教课的还有同届同学张御冬(他父亲是安师大名教授,女儿去年是安徽省文科高考状元),我们的工资都在校办工厂里开支,因为教育局一直没有代课教师的转正指标,我和张御冬只能算是临时工,待到1977年初我离开一中另谋出路。
 
1976年四五运动,芜湖一中这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,许多教师对文革和四人帮的倒行逆施早就不满,大家私下在小圈子里议论纷纷,对校领导的不许出门的警告置若罔闻。

1976年我与芜湖一中的二位同事赵永嘉(会计)、杨秀芝(工宣队)合影


“四五”当天,我与学校的赵永嘉(会计)、杨秀芝(工宣队)3人偷偷地跑到南京,接站的杨的亲戚是南京公交公司司机,他一路大骂四人帮等,南京人的觉悟勇气不由得不佩服,新街口广场上到处堆满了花圈,还有横幅标语“我们怀念杨开慧”,著名的打油诗“黄浦江上有座桥,江桥腐朽已动摇。江桥摇,眼看要垮掉;请指示,是拆还是烧?(江青、张春桥、姚文元)”........
 
星期一回校以后,学校领导追查四五去向,我们互相打掩护蒙混过关。
1976年因为替邓小平鸣冤,芜湖一中教师唐灝被抓入狱。尽管校史不会记载这件事,我代表所有一中校友,向唐灝老师致敬!在此特意记上一笔。


1976年夏天在东大楼前合影,这个建筑至今保留
 
张家山头的芜湖一中校园,绿草茵茵曲径通幽,科学馆,东、西大楼安在,中大楼二楼是我高中上课的地方,工字房、大礼堂、后门外的水田插过秧(叶凤翔老师带我们种薏仁米)......


从1966年到1977年,最美好的学生时代和青春都在这里度过,一草一木都有过我的印迹,老师同学音容笑貌宛如眼前。

原来,往事并不如烟!
 
  (现在的芜湖一中,因为房地产事业的需要,已经搬到城东政务新区,清一色的高大上的新校区虽然宏伟,但老芜湖一中的浓浓的历史沉淀味道也随之消失,它不属于我心中的芜湖一中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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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"老莫",梦开始的地方
王宗禹:我目睹了毒打老师父母的野蛮暴力
夏新民: 我的沙湖记忆
余琼琼:肥腊肉,瘦腊肉,永远的痛
蒋蓉:革命洪流中的小水滴
周初:我那淘气惹祸捅娄子的童年岁月
邱炜煌:一个少年眼中的革命时代
我们那一代人的奇葩芳华
邹坚峰:文革中的无聊往事
一个转身,光阴就成了故事
一次回眸,岁月便成了风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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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余轩编辑、少达审读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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